彼時，我只想著來這天界圓一圓心願，說到底不過是見他一面，問上一句，解我一惑，那麽罷了，過往種種，皆可化作塵埃。

我聽見四下毫不掩飾的嗤笑聲，又望見那恒爭仙君譏諷的眼神，只聽他冷笑不已的聲音響徹天界：“可笑至極，太子殿下身份何足尊貴，豈能你一界小妖說見就見，今日且不說你見不見得到殿下，便是你這擅闖天宮打傷天兵之罪，亦絕非你一小妖拿來性命便能贖罪的！”

我哪裏聽得去這恒爭仙君說得什麽，只一心想著心中所願：“你讓我見一見競淵，我要見競淵，莫說性命，即便永世不得超生，我亦甘願！”

“住口！殿下名諱豈容你褻瀆！”恒爭仙君盔甲中霎時飛出一道凜冽的寒光，徑直向我襲來。

我來不及閃躲，伴隨著骨骼錯位的聲音，再吐出一口精血。

仙君冷著臉，聲音赫赫如鐘，長戟的寒光耀眼奪目：“你有數千年天生地長的靈氣，再過個幾百年也將修成正果，此刻自斷前程未來不說，更是毫無廉恥之心，口口聲聲欲見殿下，當真是目中無人了，本仙君不與你廢話，快快束手就擒，等候天界發落！”

我抓住他話語中最後一絲希望：“我束手就擒便能見到競淵嗎？”

“放肆！”恒爭仙君再無意願與我口舌，他將手中長戟一收，另一只手便夾著精金光向我罩來，“妖孽，受死吧！”

我看著那仙氣逼人的金光，清楚地曉得，這一掌下來，莫說我這一身修為算是白修了，只怕性命也去了，然，我卻無處可逃，莫說我現在重傷在身，即便我完好無損，我這區區小妖又哪裏是天界仙君的對手！

眼見著這雷霆萬鈞之勢的仙氣襲來，我突然就落下淚來，並非因是我恐懼死亡，而是我再次聽到了我從不會認錯的聲音。

競淵。

“恒爭仙君！”不輕不重的聲音，攜帶著上位者難以比擬的尊貴與威儀，重重欺壓著我的心口。

他沒有了流錦，禦空而來。

一樣的眉眼。

一樣的身姿。

一樣的豐神俊朗。

不一樣的是，此刻我體無完膚，滿心蒼涼。

金光漸漸淡去，恒爭仙君及四方小仙躬身道：“見過太子殿下。”

好不威風凜凜。

我突然意識道高貴與卑賤。

風光蓋世，眾星捧月，四方諸神八十一路仙將無不跪拜行禮，此乃尊貴。

言盡好話，三十六般武藝七十二般法寶仍舊加身，狼狽如我，此乃卑賤。

原來，我與他，有著九重天的距離。

此刻我方真切地明了此中天淵之別，卻是在在這三重天之上，諸神發難之中。

我再沒有了回頭路。

“競淵！”喃喃喚出他的名字，恍惚間，隔著重重水霧，我似察覺他眼中千言萬語，待我擦幹眉眼再去細瞧，卻又驀然間如千山萬水的遙不可及，他依舊是那個風華絕世的競淵，高高在上的神族太子。

錯覺麽？

呵！

“恒爭仙君，此事因我而起，那便由我結束，可好？”競淵負手而立，面上說不出悲喜，語氣裏有不容質疑和反抗的威嚴。

略微一躊躇，恒爭仙君輕輕躬身退後一步：“小神遵命。”

競淵偏首，雙目似在看我，卻又不是，面上再不見那素日裏寵溺溫暖的笑意，只不溫不火著一張臉，聲音帶著十萬八千裏的疏離和殘忍：“聽說，你費下這般功夫，便是為了見本君一面？”

他這話說得輕巧，好似兩個本素不相識的人，一個費盡心思歷經千辛萬苦前來相見，另一個卻覺得這種相見莫名其妙。

倘若我倆真的素不相識也就罷了，可他如今說出這番話，我心中便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競淵，我只想問一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到底，有沒有？”

四周隨之一陣嗤笑，競淵扯了扯嘴角，他移開目光，聲音飄渺：“沒有。”

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卻仍不能死心：“我不相信，不信你從未愛過我，亦不信，你未曾對我動過心！”

競淵輕輕一笑，面容完美的無懈可擊，而後他並不望我，只對著四下淺笑：“眾仙家你們聽聽，我堂堂天界太子，神族後裔，豈會對一介小妖動了心，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被天下笑話！”

四周立時傳來哄笑之聲：“是啊，天上地下為殿下尋死覓活的神女仙娥多不勝數，殿下怎會看上區區一介小妖，真是癡心妄想，嘿嘿……。”

“就是，真是三界的一大玩笑事，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

“真是可笑，天界最不缺的就是仰慕殿下之人，但憑她？當真以為進了天界見到了殿下便能如何了嗎？真真是再沒見過如此愚笨之人……”

“天界誰不知道，殿下多年不近女色，此妖竟問出如此愚蠢無知的問題……”

“……”

我這身體本就虛弱，競淵的否決與四周的唇槍舌劍將似幾欲將我扒皮抽筋從裏到外羞辱殆盡，我以手撐地，看著那不同面孔上相同的冷笑，剎那間心如冰封。

不愧是神界的太子，心機道行果真不是我這小妖所能相比的，單憑這一句話，便讓我仿佛受了極刑一般痛苦不堪。

競淵，幾十年如斯恩愛夫妻，到頭來我卻被你褪去尊嚴的外殼，赤裸裸地被你羞辱如眾目睽睽之下。

好的很。

競淵又道：“此事也怪本君未曾言明，使你誤會至深。而今你回頭是岸，那我天界自可網開一面，饒你性命，你哪裏來，便回哪裏去罷！”

我哂然一笑：“多謝太子殿下，既是我今日來，便何曾想過孤身而去！”

我祭起桃花鏈狠狠甩出，立時一陣慘叫之聲，心中驀然痛快且苦澀。

“大膽！”恒爭仙君地怒喝及時地響徹雲霄。

“恒爭仙君，我來！”

一陣雲淡風輕的聲音之中襲來一股噴薄剛勁的神力，我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最後看一眼競淵。

看一眼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儀與冷酷，將我打出三重天之外，結束我生命的競淵。

也罷，緣起緣滅，這便是我最終地歸宿罷。

上天待我也不薄，讓我死於心心念念之人的手中。

我自層層疊疊的雲頭墜落，身體的靈力逐漸潰散，突然間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也好，一切，終將飄散地幹幹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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